最近断断续续看完了一本书,马来西亚华人作家黄锦树写的《雨》。 这本书豆瓣上有很多评论,在看书以前,我在各种地方看了很多评论。 有些评论中引用的段落我看完后并没有印象,想必是看得不够仔细。 这本书我买的是繁体版,应该不会有删减。

其中有一大段是在伦敦的一个咖啡厅外面的台阶上看的。 文中的雨落下来湿漉漉的,伦敦的风也有些阴凉,但小伙子的身体是强壮的,只是汗毛略微竖起。 其中的故事关乎轮回,关乎回忆,也关乎忘记。因为忘记了,所以再次陷入轮回。 唯一不变的是永远会落下的雨,在马来西亚的岛上,在台湾,或许也会在唐山。 作者的老家人肯定和唐山有千万缕关系,其中的用词可见一斑。 繁体版中反复出现的“甚么”,让我想起河北马保国大师的““发生什么事了”的梗。

用 Kindle 标记了一些段落,一些句子优美且新奇,也许是一种独立发展的华语文学不可避免带给我的感受吧。

优美

Laut mana yang tak berombak,bumi mana yang tak ditimpa hujan. 大海何處不起浪,大地何處未遭雨

「無邊無際連綿的季風雨,水獺也許會再度化身為鯨。」

書頁吸飽了水,腫脹 草種子在字裡行間發芽

那時,膠林裡 大雷小雷在雲裡奔逐

那時很多事還沒發生。但有的事還是提早發生了。你還不懂得時間的微妙。它不是只會流逝,還會回捲,像漲潮時的浪。

残酷冷静

现实

我们或许已经不太提及,但对于“根”曾在异乡的人,却不可回避。

你也知道的,他說,唐人拜祖先很少超過三代的(聲音像來自地下電台的廣播)。阿公的爸媽會去拜的就很少了,更別說是阿公的阿公阿嬤。沒見過面,就像是陌生人了。如果有鬼,也是陌生鬼了。我們這裡的華人嗯,很多人連自己阿公的名字都不知道的。再上一代更是甚麼都不知道。五代以上一定忘光光,除非是同一家族的全部埋在一起,後人拜的時候順便拜一下。你有看過嗎?非常有錢的人乾脆弄個祠堂,裡面密密麻麻的擺著神主牌,但那些名字誰會記得?就算你家有族譜,那些名字也都只是些陌生的名字而已。只有名人的名字像名字。

華人都是這樣的,不斷向前看,把過去忘掉。一代一代忘下去,永遠只記得三四代,久沒人拜,就長了樹長了草,只知道那裡是墳場,可是沒有人在意誰埋在那裡。死太久了就好像從來不曾活過。他的聲音像舊時代的錄音,夾帶老舊機械的嘶嘶沙沙聲。有的單詞還會脫落,像泡過水的書頁。

甘蜜世代,胡椒世代。咖啡世代。橡膠世代,可可世代,油棕世代。

轮回

书中的人,死了又出现在下一篇文章中。这样的宿命感,不免让人想到《百年孤独》。 在马来西亚这片土地上,从下南洋的人,逐渐变成了南洋的人。 在雨里劳作,在雨里传宗接代,在雨里生和死。

文学和时事

作者谈到马华文学(马来西亚华人文学)的未来:

大馬華人的心態,我也不是很了解。大馬華人人才外流至少有五六十年的歷史了,可能最好的人才都走光了,英美澳加新台港。但也不會有人注意,因為國家根本不在乎。華社看來也不是真的在乎,也根本無力解決。

這支小文學,也許最終還是會消失在歷史裡,因為它在世界文學裡微不足道,消失了也不會有人惋惜。 就像台灣這個小國,在世界歷史裡也就是個小點。

最近我常向我兒女輩的學生澆冷水:別高興得太早,小國被滅在歷史上是常態。幾十年後,就沒有人記得了。歷史是殘酷的。 歷史的基礎是遺忘。晚明遺老拚死抵禦的,民初清遺民為之殉死的,不是同一個東西嗎?

臺灣文學也的確可能是類似命運。漢魏六朝亂了四百年,小朝廷一個接一個,我們都記不得了。

當這一切都收縮至極限──甚至民國─台灣也自顧不暇,也不再能提供文學場域園地租借;當有能力離開故土並闖出一片天的寫作人再也不願被歸屬於馬華文學(覺得那是個沒必要的框限,或爛品牌),而「識時務」的加入更有資源的文學體系(譬如:中國文學)時;當陰影線收縮至極限,它就不得不顯現為沒有面積的消失點。

在修改補充這篇跋時,正值十年來最強的寒流襲台,連日凍雨,多處山上飄雪,有生之年,恰好經歷這異象的人,都會記得今年的怪現狀罷。

在当今这个特殊的时期,这些文字更让人有所感触。 也许人都会有立场,但也应当有感情。 你可能和你所要毁灭的敌人并无二致。

故乡

最開始的那些年,每回返鄉,只要睡兩個晚上,幾乎就可以把離鄉的日子「忘掉」,好像離鄉只不過是一場夢,原就不曾離開過。隨著離鄉的日子愈來愈長,返鄉之眠不再有忘卻他鄉的功能(也許根本的原因在於從小居住的老家沒保留下來),即便在夢裡,也已知此身是客。

这是作者的自述。

或者也是我的自述,感觉自从从小生活的平房被拆迁后,自己其实不再太有那种心底里家乡的感觉了。 夏天我经常踢了球,在院子里洗完澡,爬到房顶,穿或者不穿衣服,坐在红色被晒的还有些温热的瓦片上,看晚霞从暗红色变成黛色。 这些都在记忆中被不断翻起,变成了不太真实的画。